滂沱大雨后太阳在淡淡的云雾里若隐若现，慢慢烘干雨水浸泡过的土地，这时候的土地松软程度刚刚好。我拿着柴刀和锄头，在通往山上一片墓地的山脚，用柴刀砍下杂草和冒尖的竹笋，我准备开一条路，方便后来人上山。

在我没出生时，许多离世的亲人的墓就安放在外婆家后山上，多年前一场暴雨造成的滑坡埋没了东面的山路，西面这条杂草重生的路成为去祭祀的最佳选择，但是没有固定的石阶，坡陡的时候容易往后滑，尤其是没有能抓住的支撑物时，容易摔成个“底朝天”，当拨开重重野蛮生长的草木，稍不小心就会被刺桐木刮伤，往往一回来挂着树叶，小虫子和泥巴，满身狼狈。

开路的前一天，我在电视上看到了重庆市巫山县的“天坑村”——下庄村的面貌。那里地处山谷底部，四面绝壁，从“井口”到“井底”，垂直高度1100多米，四面苍峰青岳，两旁岗峦耸立，满山树木碧绿，小楼星罗棋布，陡峭的悬崖阻挡了他们与外界的联系，也让离家的孩子再也不愿回来。

“下庄像口井，井有万丈深，来回走一趟，眼花头又昏。”当村民想去县城就必须攀附悬崖，若是山上有滚石坠落，稍不留神就性命不保。毛相林，巫山县竹贤乡下庄村的村委会主任，他盘算了下，若是想修出一条通往外界的路，路大概是七八公里，若是每天就修一米，二十年，这条路也就完成了。抱着这种想在“天坑村”开天路的愚公移山的劲，他作为村支书，率先做出示范，卖猪卖粮，把自己所有的积蓄拿了出来，鼓励其他村民一同为开通路奋斗。

那突兀高耸的山崖，纯然是由线条构成的，而那线条又是那么粗犷，像是被巨人盘古的开天大斧劈去一半。我难以想象，在九十年代，技术还不完善之时，他们怎么靠自己的双手，去创造“愚公移山”的奇迹。

正是看到下庄村时，住在外婆家的我想起了后山那让我们频频狼狈而归的山路，我决定去开一条路来。向父亲问了所需要的工具——锄头和柴刀，来到山脚，我用柴刀把面前的小竹子和杂草根拔掉，清理出一小块较为干净的土地，用锄头往下凿，把泥土往两边翻，开垦出一小片向下凹的土地，然后用锄头和脚把土地踩实，就这样，第一阶梯就开垦出来了。接着按着这样的步骤，往上又开出了几个阶梯。

竹林间蒸腾着潮湿而闷热的气息，汗珠随着脊梁骨向下滑落。越往上坡越陡，我紧紧抓住旁边的竹子，身体向前俯冲45度用手把前面难以除掉的植物的根拔起来，再往上一个台阶，身边没有可以抓住的竹竿，我尽量维持住身体的平衡，慢慢地，慢慢地用锄头凿开一小片区域，填平，用脚踩实，用锄头翻土时，突然翻出一条长长的蜈蚣，细密的小脚极速的向我脚丫子奔过来，我身子急忙往后一退，没有踩稳，连忙抓住身边的一棵树，没细看，居然手一把抓住了刺木桐的树干，疼得我连忙松开了手，打了个趔趄，终于把脚踩在下面自己掘出的一个台阶上，才站稳了，双手都是刺木桐扎下的小小的刺和伤痕，我长叹一口气。

下庄村的山崖上，放炮后震碎的石头在崖壁上滚动，一声声炮响震碎了那让人望而生畏的崖壁。毛相林说：山凿一尺宽一尺，路修一丈长一丈，这辈人修不出路来,下辈人接着修,抠也要抠出一条路来。”村民们住山顶喝泉水睡山洞，腰系长绳，站在箩筐里，吊在几百米高的悬崖上打炮眼；没有挖机，就在悬崖峭壁上先放一炮，炸个立足之地，然后再用钢钎和大锤凿，以最原始的方式，在空中荡、壁上爬，用两脚蹬，在半山腰炸开一处处缺口，步步为营向前推进。

而在这期间，陆续有几位村民因为山上滚石坠落使他们命丧悬崖，生命因为由征服自然的“狂妄之心”而伟大，而也能在大自然的一点牢骚下灰飞烟灭。那绵连的山峦，高耸的山脉，在我看来似乎怎么凿都没有尽头。但是村民一致同意继续开凿下去，人散而处之，如沙，风吹即散；聚而处之，如塔，万马不可破也,盘旋在山脉那米白色的路线，慢慢显现出雏形。

终于要看见外公的墓地了，我深吸一口气，这就意味这我离目的地只差最后一点耐心和毅力。回望下身后被我开出的一个个不成形状但是绝对扎实能够站稳的台阶，心中的路也逐渐明朗起来，它指引我一点一点向心中的目标靠近。

柴刀铲除最后一点草木，锄头翻出的泥土冒着夹杂着青草的香气，我把最后一段台阶踩实，把工具放在一边，兴奋得从自己挖的台阶上走下去，又走上来，赶紧跑到外婆家让外婆和舅舅来看看我这花了整整一天做出的成绩，于是，这条每次让我们狼狈的山路，不再让我们“难堪”了。

2004年春天，一条“玉带”出现在山腰上，下庄人终于打通康庄大道。下庄村，历时七年，开凿了八公里的“绝壁天路”。他们做到了！路通了，产业也活了。在毛相林带动下，乡亲们种起了脐橙等水果，发展生态旅游。随之，一栋栋新楼拔地而起，一辆辆小轿车来来往往，日子一天比一天红火。电视里，村民对这条极其来之不易的路感慨万千，泣不成声，电视前，我的心像黄河般波涛汹涌，滚烫的泪水流淌下来。

鲁迅说：“世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变成了路。”

这句小时候背过的名言，告诉我路原来并不是现成的，让我发觉不应该只把这个世界呈现的模样当做理所当然，有多少人勾勒着这个世界的如今的风貌，这是我不得知的，但是值得我探求和感谢的。

开路，是我拨开杂乱无章的草丛，慢慢摸索出一条小道，是当代愚公毛相林带领全村人民共同努力开出的绝壁天路。

开路，也是是无数科技人员打破思维层层枷锁，突破技术层层壁垒，用创新打开科技的另一扇窗。

是全国所有抗疫工作人员主动请缨驰援前线，身披白衣抱薪拾柴，摸索抵御病毒的方案，点亮人民安康。

是无数脱贫攻坚战的奋斗人士实践，试错，带领无数人民悉心浇灌、不懈耕耘，继而收获甜美的果实。

征途漫漫从头越，敢蹚别人没走过的路，才能收获别样风景；敢拓前人没垦过的荒，才能开辟新的空间。开路不易，惟其艰难，才更显勇毅；惟其笃行，才弥足珍贵。无数的人一直在开路，创造了无数人间奇迹，写在广袤的中国大地上，写在奔腾的历史洪流中。

当我心满意足扛着锄头和柴刀，踩着自己凿下的台阶回家时，我喃喃道:

“愿我们都成为垦荒人”。

（作者系外国语学院2019级法语班学生）

编辑：王一斐